井上雄彦最重要的两部作品众所周知:
《灌篮高手》与《浪客行》。
《灌篮高手》电影版,对比原著,主要加了两个人的内心戏:
宫城,泽北。
——最后也是这两个人在美国相遇。
——我从中看到了一点《浪客行》的踪迹。
宫城电影版的主线,是亲子心理、自我放逐。他对哥哥的记忆与爱,他与母亲从对抗、纠缠到释怀。
一个关键细节:电影中,宫城有个私藏山洞,里头藏着他的终极对手,一本写着山王的杂志,以及他哥哥跟他讨论过的誓言:击败山王。
井上雄彦在《浪客行》里,设计了主角宫本武藏的心魔:他跟他爸关系紧张,也动过如宫城一样“是不是我不生下来会比较好”,也自我放逐过。
而且漫画后期,明说了:武藏也有一个私藏山洞,里头藏着他的心魔,他幻想中的终极对手:剑豪伊藤一刀斋。
宫城最后面对了山王,击败了,释怀了。
武藏则在获得柳生石舟斋的提醒、经历了杀戮旋涡后,与一刀斋面对面碰撞,也释怀了。
秘藏的山洞。亲子的放逐。情绪的螺旋。战斗。释怀。
电影版为宫城加的内心戏份,源来有自。
另一边,泽北。
看过《浪客行》的诸位都记得:
胤舜与泽北基本是一张脸——类似于武藏是樱木花道脸,传七郎是鱼住脸,吉冈清十郎是神宗一郎脸,小次郎有点像土屋淳……
泽北和胤舜的对应,尤其明显。
泽北是个什么样的人?看过SD的自然明白:
作者钦定的单挑第一人,全日本高中最强球员。
但山王真正的领袖,是队长深津一成和中锋河田雅史。这不是技术结构上的问题,是精神气质上的。
泽北眼光敏锐,但被河田一揍就哭。
可以一瞬间晃过流川枫得分,也会走神接球失误。
樱木看穿了他不会传球,大胆夹击他,因为“他从来没输过。”
他也会因为樱木的潜在威胁,而选择突破后不走篮下而急停中投失手。
全队包括教练,都在念叨“他也专注起来了呢”,这样子。
他是个可以靠个人接管改变比赛进程的单挑手,但仅此而已。其他时候,并不算个有谱的青年。
《SLAM DUNK》的情节走向,一直藏着井上雄彦的篮球价值观。
主角樱木花道不是个技术华丽的家伙,恰是个蓝领球员;赤木并不是天才中锋,但刚毅;三井不是个完美球员,但执着。宫城完全靠聪慧和速度弥补身高优势。流川枫在最后时刻领悟了不能一味单挑才完成蜕变。井上自己在访谈里说,名朋工业最后没夺冠,因为他不觉得依靠森重宽一人的球队应该夺冠。
情节安排那自我中心的、拿过全国冠军的、孩子气的单挑第一人泽北输掉,输给开始靠传球组织全队的流川及湘北,也是这个道理。
《灌篮高手》电影版,给泽北加了个漫画没有的剧情:
泽北对湘北战前,去神社祈求,希望命运赐予他迄今所缺少的东西。
到输给湘北后,他意识到,他通过败北,得到了自己命运所缺少的:
就是堂本教练所谓“失败的经历”。
而在《浪客行》中……
胤舜被设定为绝顶天才,枪术天赋绝无仅有,可以压着主角宫本武藏打——恰如泽北压着流川枫打。
但他缺少生死实战,缺少败绩,缺少真正的血与火的历练。
于是他师父胤荣要求:武藏和胤舜来一次死战,以完整胤舜的成长。
胤舜与武藏生死相持战后败北,但获得了终极成长。
泽北在电影中输给了湘北后嚎啕大哭,意识到命运将他所缺少的——失败的经历——赐予了他。
还不提井上的笔下,他俩还是一张脸。
SD的基调,大体是团队、热血与努力。
《浪客行》的基调,更多成长、经历与和解。
SD电影版讲的依然是前者的故事,只是把《浪客行》的一些东西,融汇其中:不能说为了这碟醋包了这盘饺子,更像是让SD这盘饺子,蘸了点《浪客行》的醋。
大概许多人对电影的观感略奇怪,也是由此而来。
其实也难怪。
开句玩笑话:在SD里,井上自己的化身,是早熟的水户洋平。
在《浪客行》里,井上自己的化身,已经是中年和尚泽庵宗彭了。
毕竟,虽然樱木花道们打败山王的时刻,永远凝固在1990年代那个夏天,但迄今也已过去了将近三十年。
井上雄彦如今的岁数,也几乎是他画完SD时的一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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