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7日 星期五 小雪 石狩市 方氏物流公司石狩分部附近
方氏物流,北海道地区最大的物流公司,这家公司承包了这片地区百分之八十的运输业务,涵盖了快递、零担物流、大货物流、整车物流、配送、仓储等多项业务,除了陆路运输外,方氏物流还在海洋运输中占有一定比例的市场。当然了,和日本通运、大和运输这样的企业相比,方氏物流并不算什么稀罕物,前提是……在合法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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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方氏物流,人们更倾向用另一个名词来概括这群人——华北组。
物流公司不过是障眼法,那些平日里规规矩矩、工装齐整的快递小哥,可能下一秒就会变成手持棍棒、敢和警察叫板的黑帮;当然了,这要是一群普通的黑道份子,警察都有办法对付他们,但华北组却和一般的黑道不一样——华北组的干部,每一个人都是奥术师。
这也就意味着,能够治得了华北组的,只有另一批奥术师,日本奥术师协会就是这样的存在;这个在二战后由合众国奥术师协会组建的组织,有义务平衡八大家、黑道与合众国奥术师协会之间的权力,以免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韩大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把这么重要的情报说出去……”
石狩市北部的一处港口,方氏物流在此处有一间负责中转奥术符纸的仓库,这间仓库内,被胶带绑在木质椅子上的男子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祈求着韩宏伟能够放自己一马。在韩宏伟见到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之前,其他的华北组干部已经收拾过他了:除了被用各种棍棒揍得头破血流外,这家伙的双手也被牢牢捆住,这也意味着他不可能用奥术逃脱。
“是么?这一次的运输计划,只有华北组的几个核心成员知道,你作为登别市的区域长,是有机会接触到这项业务的——良平大哥他们在苫小牧市被一个陌生人袭击了,而我们在你的手机里……”韩宏伟拿出了一部翻盖手机,“……发现了你有一通打到境外的电话,这个你该怎么解释?”
“那……那是……”恐惧涌动上男人心头,他已经连话也说不清楚了,“那是我和我住在国外的姐夫打的电话,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身为华北组的干部,不能有一点私人空间么?”
“别装了,大家都是华北组的,互相知根知底,你根本就没有姐姐。”韩宏伟将手机收回自己的裤兜中,朝其笑了笑,“你不过是个听了国内那些公知的话,觉得日本是个能发财的地方,像个傻子一样变卖家当跑过来的倒霉蛋罢了,要是没有华北组,你觉得你被那些移民中介骗走了钱后,能活多久?”
“大家都是中国人,韩大哥,给个机会……”
“谁他妈和你中国人啊!”韩宏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他从身边的华北组干部手中抢过来一个棒球棍,朝着对方的肚子就来了一下,“你要是不说的话,咱们就来搞点传统的东西——来人,把水泥和漏斗拿来。”
韩宏伟招了招手,两个穿着方氏物流工装的小伙子便从角落搬来了装满水泥的铁桶,他们仅仅是简单的眼神对话后,便明白了上司的意思;只见其中一人用投影奥术投射出一个漏斗后,将漏斗下方插到了男人的嘴里,然后开始搅拌水泥。
灌水泥,算是华北组这类日本黑道的老传统了,因为对这种情形早就见怪不怪,所以其余在场的华北组干部表情也十分平静,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场面也不过是每天上班见到那些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那样稀松平常。
——如果老大真的打算让大小姐回来接自己的班,她究竟会不会接受这一切呢?
望着那两人搅拌水泥的动作时,韩宏伟开始胡思乱想,他只和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凭借着他多年的社会经验判断,大小姐完全不像是“这类人”……也就是说,方德鑫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利用大小姐获得德川家的政治资源么?这也……太残忍了。
在日本社会森严的等级制度下,这种集体无意识让韩宏伟停止了对于头目的揣测,他只知道他现在是在为华北组做事,他只是个小人物,那些大人物的事情轮不到自己这样的人来插手。如果不是迫于生计,韩宏伟其实也不想做这样的事情,他最大的梦想就是等自己攒够钱,就可以离开华北组,然后回中国开始新的生活……
只可惜现在的自己离这个梦想似乎越来越遥远了,他已经和华北组紧紧的绑在了一起,想要从这条船上跳下去,自己肯定得脱一层皮——在等到那个机会之前,自己只能继续当方德鑫的黑手套。
“我说!我说!”
在水泥即将从漏斗灌下去之前,男人的终于屈服了,水泥的味道击碎了他最后的意志,而被叫喊的声音打破思索的韩宏伟,则摆出一副扑克脸,缓缓蹲在了对方身前。
“是……是一个叫洋人……”男子喘着粗气,缓缓说道,因为他喉咙被漏斗塞着,吐字让人很难听清楚,韩宏伟便让那两人拿掉了漏斗,漏斗很快就化作了四散的奥能消失不见,“有一个带着面具的家伙三天前找到我,以一百万日元换取这个情报……”
“我靠,一百万日元就把你小子收买了,咱们华北组是没钱还是咋的?”韩宏伟用棒球棒戳了戳对方的头。“这个‘洋人’什么来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们给了我一个境外的号码联系……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男人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韩大哥……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你要卸胳膊卸腿都可以,但求求你别杀我。我跟我母亲说,我在日本做销售,她要是知道我死了,而且还在混黑道,会吓出心脏病的。”
“少来和我打感情牌——华北组里头的中国人有几个不像是你这样的倒霉蛋?”韩宏伟起身,长长叹了口气,“规矩就是规矩,如果我破坏了大哥指定的规矩,那就没人会遵守这些约定成俗的东西了,所以,你就先走一步吧——当然了,你母亲那边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打点好的,我们就说你是在工地意外身亡,你母亲不会知道和华北组有关的任何事情。”
“韩大哥……”男子顿了顿,“反正我也要死了,你能告诉我那个手提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么?”
“哦,你说那个手提箱里的东西么?”韩宏伟杵着下巴做思索状,“我也不知道。”
“您就别开玩笑了,您和我这种小地方的区域长不一样,您可是札幌地区的区域长,我……”
“你话太多了,让这家伙闭嘴!”
“韩大哥!韩大哥!韩大哥救命啊!”
韩宏伟招了招手,早就蓄势待发的那两名干部立马重新投影出了漏斗和颠勺,他们将漏斗重新插入这名男子的嘴里,开始一勺又一勺的往里面倒水泥。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五分钟,这家伙便没有动静了。
在日本的黑道中有一句耳熟能详的口头禅——“如果你不老老实实听话,我就把你丢到东京湾当水泥桩。”一般电影或者电视剧里日本黑社会喜欢把仇人沉尸东京湾,比如马路须加学园里面安凝被杀就是死在东京湾,所以发展极其有钱或有势力的人处理对手的手段就是沉东京湾。当然了,重点不是东京湾本身,而是可以随意把别人沉东京湾这件事所透露出来的信息,也就是“此人极其有钱或有势力”
在韩宏伟正式成为这个灰色世界的一员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这些说法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可在成为了华北组的干部后,他才意识到现实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恐怖;那些电影电视剧里的剧情中,能让一个人在东京湾漂着上新闻算不错的了。经常杀人的内行专门有东京湾沉底产业链,把你烧化了溶到水泥里,然后装在汽油桶里扔到东京湾里,基本就人间蒸发了——华北组特别喜欢这种带有“传统色彩”的手法,不得不说,他们干这类活计还是很有经验的,“叛徒”死了后,两人便将尸体塞进铁桶,同时用水泥封上,这样一来警犬也闻不出来铁桶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失踪,北海道这里失踪了一个人根本就上不了什么大新闻。
在目视着自己的手下将铁桶装上卡车,开往港口的时候,他忽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方董事好!
——方董事辛苦了!
方德鑫居然会来石狩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喂,韩宏伟!”和上次在札幌的酒店不同,方德鑫这一次没有穿着羽织,而是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是谁,韩宏伟说不定会把他当做某个上市公司的CEO。
话说回来,之前华北组的核心干部中,也有人建议过将方氏物流变成上市公司,当然这个议案被方德鑫给否决了,理由很简单:他不想华北组的业务受到日本证监会的监管,虽然在千禧年的时候,整个组已经把之前各种乱七八糟的破事给收拾得差不多,绝大多数产业也随着日本的市场开放政策而变得合法化,但华北组本身就“得国不正”,再加上本州、九州和四国的黑道也对这个“外来者”不感冒,甚至抱有敌意,因此——与其去谋个冠冕堂皇的头衔,不如多赚些钱来得实在。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果方氏物流真的成为了上市公司,那符纸走私业务肯定做不成了,这一块肥肉会在乌鸦说话的一瞬间就被狡猾的狐狸叼走,这个以符纸走私为核心的组织架构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方德鑫是在泡沫经济破灭后混乱的社会环境中杀出来的猛兽,他肯定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怎么又弄一地血?”
“大哥……”韩宏伟跑到方德鑫身前,弯腰行礼,“他的嘴太硬了,不见棺材不落泪……再怎么说那家伙也算个区域长。”
“那么,你从他的嘴里面撬出什么了么?”
“有个外国佬花一百万买了他的嘴——”韩宏伟顿了顿,“但关于身份估计也撬不出其他的东西来了。我们在苫小牧的行动就是被透露给了他们,才会遭到袭击,啊——说曹操曹操到。”
韩宏伟的手机响了,是川崎良平打来的,他拿出手机,按下接听按钮,同时打开了免提,方便让方德鑫也能够听清楚对方说话的内容。
“良平哥,你们到哪儿了?”
“车队现在在惠庭市,我和小田切雄木吃完午饭就继续赶路。”电话另一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看来对方是打算说些什么,却又在纠结该不该说,“那个……老大不在你旁边吧?”
“他……”韩宏伟看向方德鑫,对方则是摆了摆手。“他不在,你要说什么我回头转达给他。”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袭击我们的那个陌生人……他有些奇怪……”
“我来说我来说!”是小田切雄木的声音,看样子他把良平的手机给抢了过去,“是这样,良平大哥给那小子的肚子狠狠来了一拳,但你猜怎么着?那家伙活蹦乱跳,一点事情也没有。”
“会不会是什么反制类奥术?或者可以暂时麻痹神经的奥术?”韩宏伟问道。
——啪嗒!
话筒另一头又传来撞击声,看来良平把手机抢了回去。
“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稀奇古怪的奥术被发明。”良平说道,“但我总觉得那个袭击者,不像是人类的样子;我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关于十五年前的那一起事件。”
“什么事件?你告诉我,我告诉大哥。”
“不,这件事情我必须亲自和他说,他应该还在札幌或者边田对吧?”
韩宏伟又看了看方德鑫,对方用口型告诉了他地名。
“对……在边田,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在修复和大小姐的父子关系吧……毕竟……”韩宏伟感觉自己身后传来一阵寒意,怎么又多嘴了……“总而言之……你什么时候到札幌?”
“不出意外的话,在晚饭前就能到了,我会按照原计划,把卡车停在总部的仓库,小田切!别总毛手毛脚的!”
“对不起良平哥!我的零钱包掉桌子下面去了……小心咖喱……”
电话那一头传来桌椅板凳碰撞的声音,看来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来了——小田切这家伙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毛手毛脚的毛病再加浮夸的性格,估计早就成为大城市的区域长了,真不知道方德鑫究竟看重了这家伙哪点……虽然对方的职位严格意义上和自己一样,但韩宏伟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人。
——团队中,总得要个当跳梁小丑的粘合剂。
方德鑫是这么说的,“要是没小田切随时随地搞出什么搞笑的事情来缓和气氛,估计华北组从早到晚都会死气沉沉的”。想到这里,韩宏伟突然想起自己上学时期的一件趣事:在初中时期,他所在读的初中有一个同学,姑且叫他小A,这位小A同学有个很大的毛病,就是特别喜欢吹牛。
小A的叔叔给了他一包土豆片,小A会说他叔叔带他去了一趟高档餐厅;小A的父亲给他买了一辆自行车,小A会说父亲给他买了一辆汽车——当然了,由于他吹牛的水平实在是太低级,因此班上的同学都把他当做白痴,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同学们集体孤立他,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韩宏伟。
韩宏伟知道小A吹的牛实在是太糟糕了,但他却从来没有揭穿他的那些谎话,反而还时不时的来几句“真的吗”“原来如此”之类的话来符合,这让小A把韩宏伟当成了他唯一的朋友,他每次有零食的时候就会分享给韩宏伟,这也让韩宏伟在初中时代基本没有断过零食。只要对他的那些谎话趋炎附势的来上几句,就能得到一个下午也吃不完的零食,这么合算的买卖,怎么想都是不亏的。
只可惜,那个时候的韩宏伟心中还存有一丝善念,他觉得小A想要融入班集体,就必须改到这个吹牛的毛病,于是出于对朋友的关系,在某个课间休息的时候,他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指出了他的那些谎话有多么可笑的时候,小A却生气了,他说“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你居然是这么对我的!”事后,经过韩宏伟在班上的旁敲侧击中得知,小A是个留守儿童,他在家里只有很少的时间能见到父母后,韩宏伟终于明白了。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根本就不会改变。
小A的心理模式很简单,因为在家中得不到父母的关注,他便会通过“夸大事实”或是“扮丑”的方式来获得其他人的关注,长大后这种心理状态便会演变为“炫富”“哗众取宠”,紧接着不法分子就会利用对方这种心理,把他身上的钱财骗得精光。这种童年创伤可不是韩宏伟一个人凭借几句话就能改变的,经历过这次事件后,韩宏伟学聪明了,他学会了审时度势,在没有调查清楚真相前绝对不说一句话,或是对某件事情加以评论。
所以即便他很看不起小田切雄木这样的人,也只能先憋在心里,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韩宏伟很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不可能是方德鑫那样的传奇人物,比起那些能呼风唤雨的角色,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还是少说话、多做事。
“喂,良平,你们那边没事吧?”
“小田切这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每次让他买单就这样……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挂了,我们札幌见。”韩宏伟挂掉了电话,抬起头望着方德鑫。
“韩宏伟,你刚刚那句话纯属多余。”
“我明白……”他本想说几句“我那是为了制造你的不在场证明”之类的烂话,但这个念头最终还是烂在了肚子里。“话说大哥,自从我们在北海道站稳脚跟后,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谁有可能会做这种事情?是本州的‘同行’还是‘八大家’?亦或者是奥术师协会的又一次‘警告’,毕竟他们看我们不爽也很久了?”
“奥术师协会对我们走私符纸的事情本来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的高层也需要我们提供的外国货……不太可能是他们……”方德鑫杵着下巴,“有办法查到那通电话从哪里打来的么?”
“已经通知我们在中国的黑客了,但对方用的是虚拟IP地址,估计得花上一段时间。”
“很好,有结果的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知道我不该问,但还是有些好奇,良平刚刚在电话里里说的‘十五年前’的事情,究竟是什么?”韩宏伟摆了摆手,“我是千禧年后才加入华北组的……当然了如果我不该知道我接下来就不会再说一句话。”
“关于这个……”方德鑫会心一笑,“你确实不该知道,不过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走吧韩宏伟,我们一起去札幌和良平碰头,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和德川家有关……”
——大人物说话都这么神神秘秘的么?
不知怎么的,韩宏伟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些经典的领导讲话场面,那些统称为“废话文学”的东西居然有一天能在方德鑫身上出现,罢了,只要自己能继续在华北组搞到钱,拿自己还是少说几句为妙。
——扑通!
灌满了水泥的铁桶在那两名华北组干部的操作下,深深的沉入了石狩湾。望着不远处的拖船在“处理完事情”后逐渐靠岸,韩宏伟在心中祈祷,希望这不是什么坏事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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